李汉荣河流记大地伦理与河流美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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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流记——

大地伦理与河流美学

文/李汉荣

从四岁在故乡小河里学会游泳,已几十年过去了。几十年里,与河流、与水的感情越来越深,可谓之“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看河景,沐河风,听河声,早已是我每日都要进行的功课,若是哪一天不看一眼河流,不听一会儿水声,就成了一个亏欠和心病。好在,多年来我主要生活在陕南的汉江流域,这里气候温润,河流纵横,溪塘密布,养育了丰饶的草木生灵和淳朴厚道的人民。我曾有几次调往外地的机会而终未成行,其中一个原因是新去的地方缺水,更没有一条像样的河流,所以就放弃了。厮守故乡,实在是因为舍不得那些美好的河流;临河而居,是我今生的大福气。

在河里游泳,是我多年的习惯,从童年一路游下来,也游过几十条河了,漾河、褒河、湑水河、泾洋河、汉江、冷水河、椒溪河、八渡河、黑河、嘉陵江……方圆数百里的主要河流都游过了。那年夏天,趁到江西南昌走亲戚的机会,我在夜晚游了赣江;到东北出差,本想在松辽平原的嫩江游一下,不巧感冒,只好在江边掬几捧水,打几个漂石,犁几波水花,以示到此一游;上世纪末的一个初夏,我和朋友旅行来到海南的天涯海角,当夜晚落潮刚过,我跳下海游了约半小时,体验了一下被海浪浸泡的鱼类的感觉,也领略了海的凶险,当落潮凶猛地向远处退行,像有若干双巨手迅疾地卷起铺盖,我险些被落潮的涌浪卷走,我知道那可怖的力量是来自太平洋那巨大胸膛的强劲起伏和收缩,那一刻,笼罩海面的夜色使我有了深渊在即的恐怖,好在我及时随着落潮回旋的余波顺势拼命游到浅滩。当我返回岸上,岸上看海的朋友竟浑然不觉,他不知道,我其实刚刚从死神大张的口边侥幸逃出来。

海里的那次冒险游泳,使我对陆地河流、尤其是对故乡的河流,有了更深、更亲切的感情。几十年来,在河里无数次的游泳,我竟没有遇过一次危险,仅有几次小小的呛水。在我心目里,至少对于我,河流是厚道的、友好的。

但是,你千万不可轻薄地去挑战河流,不可狂妄地去蔑视河流,更不可怀着恶意去糟蹋和伤害河流。

我们应该像我们的先人那样,从内心里尊敬和热爱河流,并且多多少少对河流怀着一点畏惧,怀着一种崇拜。

把河流看做一位阅历无限丰富、内心有着无尽藏纳的长者和先知,把河流看做一位伟大的历史学家,不,河流就是历史老人本身,大地的往事都镌刻在河流弯曲的身上。随便一粒沙、一块河边的石头、一页沉没于河底的船的碎片,都记载着过往时光的遭逢际遇,其间有多少惊心动魄的事件和情节啊。你随意拾取一粒石子,在它细密的纹路里,肯定浓缩着比《史记》更浩瀚更久远的时光密码。

把河流看做一位博大精深的百科全书式的学问家和具有无穷原创力的创造者,他凿通万山、培育万物、养活万民,灌溉万世,如此大学问和大本领,河流竟是无师自通,无往不利,何以故?是因为河流秉持了“参天地,赞化育”的大道,利天下而不自利一分,育万物而不独占一物,河流真正做到了为天地工作,为众生操劳。得大道者,方有大德、大才、大学问、大智慧、大本领。河流是上苍花了亿万年的课时精心培养的学问家和工程师,河流来到世间,就是为了彰显天意,广施福泽,创造奇迹。

把河流看做一位慈悲为怀、乐善好施的慈善家,他见过了高天旷野大世面,见过了深壑巨岩大事物,但他从不攀高弃低,从不喜大忘小,相反,他总是牵念着低处,在低处汇聚了他最多最深的情感;他总是怜小惜弱,弱小者投身到他的怀里,总能得到他的庇护和养育,无论是一只小鱼小虾,一只小小的水蛭,一条隐名埋姓、藏身泥沙的泥鳅,仁慈的河流都为它们准备了足够的口粮,并传授泅渡激流险滩的方法和诀窍;即使是可怜的乞丐和逃荒的穷人,只要来到河流面前,也总能找到些吃的,岸边林子里的野果、桑葚、救兵粮(一种野果)、猕猴桃,沙地里的野萝卜,野燕麦,这是河流为那些被命运遗弃的生灵储备的救济粮;若是渴了,那么,随意喝吧,露天敞开的河流就是任你痛饮的自来水和大水缸;而循着渡口老柳树摇动的柔软手臂的提示,你隐隐看见了对岸,看见久违了的温暖炊烟和故园的亲情,于是身陷绝境的你,重新对红尘人间有了念想......河流为什么不愿走直路,而总是曲曲折折地绕路而行?哪怕穷乡僻壤,他也要把它搂进多情的臂弯?他是为了尽量多走一些地方,多查看一些情况,多帮助一些饥渴的生灵、焦急的草木和等待的水瓢。河流就这样不计回报地一路慷慨施舍,一路广布恩泽。古往今来,我们不知道这一条条河流,究竟救活了多少草木和生灵,接济了多少穷苦的日子,抚慰了多少焦渴的思念?

把河流看做一位将浪漫情怀和写实手法完美统一于一身的天才美学家、文学家、诗人、艺术家、音乐家,他一路制造梦幻倒影,一路创作山水画、水彩画和国画,一路举办摄影展览;一路举行独唱、男女声二重唱、童声齐唱和多声部合唱,且场场都是义演,句句都是真唱;他一路不停上演场景变幻、情节曲折、高潮迭起的风情长剧;他一路触景生情出口成章,见山吟山见鸟颂鸟见风赋风见月咏月,看见一个小姑娘从小桥上走过,他也不忘记仔细为她剪一帧生动侧影,作为一首诗的插图。凡是河流走过的地方,都是有意境、有美感、有风情的好地方,即使一个偏远小村落,被清亮的河流轻轻一绕,就变成了令人眷恋的桃花源;他一路诗词歌赋,一路琴棋书画,一路松竹梅兰,一路风雅颂,一路谈天说地,一路议古论今,河流有着挥洒不尽的艺术灵感和创造才华,有着说不完的见闻和传说,有着我们永远也无法理解的深沉思想,当然,河流也有着难以言说的孤独和忧伤。那么,河流深邃的内心究竟藏着怎样的思想和忧伤?这是我们这些总是在岸上魂不守舍、左顾右盼、东张西望的人类,所无法知道的,甚至一只水鸟对河流的理解,也比我们深刻得多。在河流面前,我们其实都是一群懵懂小儿,浅薄无知,有待启蒙。

把河流看做一位不倦的旅行者,他穿越群山、漫游天下、鉴赏万物、行吟大地已达亿万年之久了,那滔滔不绝的流水和绵绵不断的烟云,就是他卷轶浩繁的行走记录和心灵档案。自盘古劈开混沌以来,天地间发生的无数事件和走过的衮衮人物,一部分由化石作了记载,极少量在人类史书留下片段记录,而大部分都收藏在河流的眸子里和内心里。河流那深沉的语言和悠长的讲述,一旦被我们听懂,我们将不再需要什么历史学家,因为,河流——这历史的当事人和撰写者,已经亲口向我们讲述了真实的历史。这伟大的旅行者,时光的穿越者和目击者,他见过恐龙、见过始祖鸟、见过盘古、见过女娲、见过大禹,见过神农氏,见过黄帝,见过伏羲,见过尧舜,见过水上女神;见过秦始皇、刘邦、见过陈胜、吴广,见过唐玄宗和杨玉环;见过人类精神史上那些开天辟地的大哲和圣人,他见过经常静坐水边沉思的老子,这位智者曾面对流水说出了意味深长的千古箴言: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他见过沿河而行的孔夫子,两千多年前的那个黄昏,圣人望着滔滔远去的河流,说了一句很著名的话: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即使是一条小河,他也比你有见识、有故事、有趣味得多,他见过许由、屈原、司马迁,见过褒姒、西施、王昭君,见过曹植、陶渊明,见过李白、杜甫、王维、孟浩然,见过苏东坡、辛弃疾、李清照、柳永和曹雪芹;见过华佗、孙思邈、李时珍,他亲眼看见李时珍沿河沿岸采集和遍尝草药,在野外受凉发烧了,他就嚼几枚柴胡麦冬祛风散寒,然后,掬一捧河水研墨、润笔,伏在岸边青石上,继续写那济世救民的医书,你应该相信,《本草纲目》里的若干词条,就是李时珍蘸着你家屋后那条小河里的水写的,当你沉疴缠身,不妨于夜深人静之时,翻开这药香弥漫的仁慈古卷,你会听见几百年前的水声,从某个处方里潺湲而来,耐心观照、诊断你此刻的病情;他亲眼看见李白乘船去往远方,上船时打了个趔趄,他急忙站稳,恭恭敬敬拱手施礼,遥对目送他的友人深情吟唱:“李白乘舟将欲行,忽闻岸上踏歌声,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他亲眼看见辛弃疾沿着一条小溪走过来,走进那清贫而厚道的农家,无限怜惜地吟哦:“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醉里吴音相媚好,白发谁家翁媪?大儿锄豆溪东,中儿正织鸡笼,最喜小儿无赖,溪头卧剥莲蓬”;他亲眼看见失意的柳永醉醺醺地沿河沉吟:“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他急忙趁着这一阵晓风,送去带着草木香的清凉,以抚慰那颗孤独的诗心;他亲眼看见陆游从河边大柳树下慢慢走过,亲眼看见他在河里提了一桶清水回家,净手焚香,研墨铺纸,然后,一笔一划写出了“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诗句,写罢,又沿着河岸柳林漫步沉思,反复吟诵。不仅这首诗,古代的千千万万首诗,哪一首不是诗人们按照河流起伏的波浪和跌宕的节奏,造的句,押的韵,定的稿?

知道吗?就是你家门前的那条小河,他对你早已遗忘了的你们家族数百年的家谱,也能倒背如流。他见过你爷爷以及你爷爷的爷爷,见过你外婆以及你外婆的外婆,他见过你妈还是个小女孩子时的样子,那是初夏的午后,她与邻居小孩在河边戏水的时候,河水就打湿过她那葱白一样的脚丫子........

是的,如果我们静下心来,默默想一下河流,我们就会对河流生出无限的感念、深情和敬意。

走近一条河流,就像走近一位母亲或女神,你不该怀着轻薄的心思,去亵玩她情感的碧波,去蹂躏她洁净的白沙,去盗取她河心的金子,而是怀着对母性之乳、对母亲之爱的一份敬重、一份挚爱,轻轻地、端庄地、礼貌地走向她,那么,她,我们的河流,就会接纳我们这些懂得爱、也珍惜爱,怀了一腔纯洁渴望的好孩子。她知道,我们是河流的子孙,我们离不开河流的乳汁和感情。

是的,这绝不是我对河流的偏爱而生出的矫情,对大自然、对土地、对河流,无论有着怎么深的感情,这感情都绝不是矫情,那是我们与生俱来、出自生命本源的真挚感情。

我故乡过往的先辈,和仍然健在的上年纪的乡亲,一直保持着久远年代传下来的传统和操守,那些出自先人们内心的感激和尊敬,而定下来的对日常生活和天地自然的种种禁忌,我的一代代乡亲们都谨守如仪。比如,不能对苍天(老天爷)说坏话,更不能骂老天,对不利的天象和天气,比如天旱、暴雨、霜冻或冰雹,有怨气的时候,可以问天、劝天,但不可用怨恨的语言谩骂天;对山上裸露的古老岩石或古树巨木,遇见了不能随意搬动或伤害,最好要行礼致敬,认为古岩古木身上附着山的魂魄,任何无礼的触动和损伤,都会动摇了山的根基和灵气;在寒气重的夜晚,不能随便大声呼叫一个人的名字,那会把阴寒之气带给这个人,而对他(她)的健康和流年造成不利;在庄稼地里路过,不能说粗话和脏话,不能说伤人的话,这样不仅会伤及人,也会伤了土地的元气和庄稼的和气;关于水的禁忌要更具体更详细一些,比如,在水井挑水时,尽量不要两腿叉开横跨水井,而是最好站立井台俯身取水,现在我理解这个禁忌的用意,一是两腿跨井姿势不雅,对井也不恭敬,二是若有小孩子两腿横跨井台,由于腿短,孩子容易闪失跌进水里,极不安全;那时候,山上有很多泉,泉里多数都放着水瓢,供过路人使用,大人要求我们,不可将漱口的水吐在泉边,要吐到远一些的地方,用水瓢喝水后,要将水瓢放回原处;有的山泉边长着野葫芦藤叶,叶子正好用来舀水喝,用过的叶子不能毁坏和扔弃,要用水冲过之后放在泉边供后面人用(如果人人都采了叶子用后毁弃,那会把泉边的叶子采尽),小时候,我们并不怎么理解这些禁忌的含义,但也能模仿大人并严格遵守,每次到泉边玩耍或喝水,都小心翼翼地护着泉,而泉水也以清亮的目光和好听的歌声迎送我们。有关河流的禁忌和信条,我记得是这样的:对河流不能说坏话和脏话,不能对河流吐痰吐口水,不能在河边随地大小便,不能往河流里扔任何脏东西,不能伤害河边的草木和鸟儿,在河边,哪怕起一个不好的念头都是对河流的不敬;当心里有了忧烦和愁苦,可以在无人的时候,独自对着河湾里湍急的流水大声倾诉,哗哗的流水会带走你的烦恼和忧伤,洗净你心里淤积的尘埃;过桥时要礼让对岸的人先过,过了桥,要在心里对桥和架桥人说声:“修桥铺路,积德有福”。

这些满含情感和敬意,也有几分神秘意味的古老禁忌和伦理,其实都出自古时先民们对天地自然发自肺腑的尊敬。心存如此庄严感情的古人,该是一些怎样可敬的人?他们有情有义地走过大地山川,上不亵渎一片云彩,中不伤害一个好人,下不糟蹋一颗露珠,由此维护了满目风景,认领了遍地诗意:他们登山则情满于山,临水则意溢于水,对月则幽思盈怀,踏雪则诗情漫天。

面对一条河流、一脉小溪、一眼山泉,一泓碧潭,我们的先人都绝不仅仅把它们看做一个东西一个物,绝不仅仅看做可以随意支配和掠夺的消费对象,而是看做一种生命,而且是比生命还要久远和幽深的更本源的存在,是孕育生命的生命。他们对之投注以真挚的情感和尊敬。这是比现今所谓的环保意识、生态意识要深沉得多的一种生命情感,它是源于对天地万物、对生命本源的至深感悟而产生的一种精神信仰。作家张炜对有人把他的作品仅仅理解为“生态写作”颇不认同,认为文学是远远大于生态意识的,文学是关于生命体验和生命关怀的深沉表达,不错,文学作品里天然地含有生态元素,但对有着生态元素的文学作品不能仅仅给以生态的解读,若是仅仅这样解读,实际上就大大缩小了、也降低了文学本身的境界和格局。我们的先人虔诚信奉的生活禁忌和大地伦理,也不能仅仅给以生态和环保的简单理解,生态意识与环保主义当然是个好东西,但它们还是出于现今人类对自我生存和保护的实用需要,出于对不可持续的担忧和对可持续的渴望。而古人的生活禁忌和大地伦理,固然也有自我保护的因素,但更有超越实用的对天地宇宙的敬畏,对天命和天道的崇仰,包含着对终极真理的膜拜和体认,那已不是一种实用的理念,而是一种至深的生命觉悟和精神信仰。

那些饱含深情和深意的古老禁忌和大地伦理,那些关于水、关于河流的禁忌和仪式,不仅使一代代的先人们,生活得有操守、有敬畏、有生命意境,有伦理深度,而且也保护了大地的贞操、生灵的繁育和山河的完好。就我故乡来说吧,在我很小的时候,我们那里山清水秀胜过如今的生态景区,山上松柏郁郁成林,涧水鸣溅,泉流淙淙,一座小小山上就有大小五眼泉,名之为五泉山,给了我们童年多少透明的快乐和最初的诗意启蒙;小河里一年四季清流荡漾,沿河古槐老树很多,河畔巨石横卧,奇石随处可见,却无人采挖和盗走,在河边林子里走一趟,就有回了一趟古代、“别有天地非人间”的时空跨越之感。河水清澈得可以照镜子,有的乡亲到对岸走亲戚,就在过河时对着河水整理自己的头发和仪表,我小时候也有过这样的经历。那时的河水是可以放心饮用的,河边的人家就直接挑回河水烧水做饭,行路的人渴了,就随时俯身在河边痛饮一番,那甘冽,那清爽,是现在的年轻人不能想象的。

当你俯身看见,那么温柔的河水里、泉水里,都有你的清澈倒影,与你面对面,辨认着你,欣赏着你,你此时的心里,荡漾着的该是怎样一种纯净、喜悦的感情?是的,当我们怀着清洁的情感和念想,走在大地上,走在时光的水边,被我们感念着的清澈流水,也乐意抢拍我们的形象,也乐意收藏我们的倒影。

于是我们明白了,在物理学的能量守恒定律之外,还有一个万古不变的大地的美学原理和伦理学原理:那被我们珍惜着的,也一定在珍惜着我们;那被我们深爱着的,也一定在深爱着我们;那被我们欣赏着的,也一定在欣赏着我们。

如今,古老的禁忌和大地的伦理,或被遗忘或遭践踏,我们,对于脚下大地,对于万物生灵,对于水,对于河流,我们还有几许尊敬,还有几许深情,还有几许怜惜?还有哪一片土、哪一座山、哪一棵树、哪一种生灵,哪一条河,哪一条溪,不被我们欺凌、掠夺、糟蹋和伤害?在孟浩然沉吟过的田野上,还剩下几处田园意境?在李白放歌的山水间,还存有几许山水诗意?

当物质主义、消费主义和金钱拜物教成为人们迷信的“邪教”,当颠覆传统、解构信仰、践踏美德成为丑陋的时尚,我们上不畏天,下不敬地,外无造化可师,中无心源可得,我们心藏大欲,手挥利器,放纵欲望的虎狼,迷醉于形同抢劫的所谓升官发财、争名夺利、一夜暴富、“只要我生前洪福齐天,哪管它死后洪水滔天”等等邪恶低级的快感。危险啊,只差一步,我们就成了穷凶极恶、吞噬万物的大地的蝗虫和大自然的敌人。

我们一路张狂,一路呼啸,见山欺山,见水辱水,见鸟烹鸟,见琴焚琴,见色起淫心,见玉生贼胆。我们像迷狂的疯魔,张牙舞爪蹂躏着大地,也蹂躏了我们本可以纯正高尚一些的心灵。

我们可曾发现,如今,还有几只鸟,愿意停在我们屋顶?与我们聊聊天、拉拉家常,或亲热地呼唤我们的乳名,或用水灵灵的语调向我们朗诵几首唐诗?还有几眼山泉,愿意向我们投来深情的眸子?它们早已痛苦地闭了眼睛,不愿再见到我们;还有几条干净的河流,愿意收藏我们的身影?它们很浑,像我们的内心一样浑;它们很浅,像我们的情感一样浅;它们失去了活水源头,才变得如此残破和恓惶,那是痛彻心腑地在提醒:人啊,倘若不找回你的心灵源头和情感活水,你们的心灵之河,大地的生命之河,又如何能重新荡漾,并映照出天地万物的倒影?

作者简介:李汉荣先生生,著名诗人、散文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省政协委员。笔名牧童、林中河,陕西勉县人。年毕业于陕西汉中师范学院中文系。年开始发表作品。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为当代作家。亚洲发行量最大杂志《读者》签约作家。年——年在北京大学中文系做访问学者,师从当代著名学者、美学家和诗评家谢冕教授。曾任中学教师、司法局副局长、文化馆副馆长,陕西《汉中日报》高级编辑,陕西省政协委员,年被评为陕西省“四个一批人才”,任汉中市文联副主席。年当选汉中市作家协会主席。《河流记——大地伦理与河流美学》是李汉荣先生创作的散文。年12月,该作品荣获第十七届百花文学奖散文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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